东海宁波海域，4091艘渔船停泊在港湾中，禁渔期的码头静悄悄的。 距离5月1日12时开始的东海伏季休渔期已经过去了两个多月，即便是海边城市宁波，菜市场的海鲜摊位也显得冷清。实在想念海鲜味道了，大家会买些花蛤、鱿鱼聊解嘴馋，不过很遗憾，就像鱿鱼一样，很多品类的海鲜在这个时节只能吃到冷冻的。 海鲜好吃，所以浙江沿海的一些海洋水产专家们，历经几十年时光，一直在为这一口来自海洋的美味而努力。 全国首创 河南盐碱地来了个东海客人：青蟹 一个海鲜物种的人工培育，往往要经历漫长的岁月，以及无数次的失败。 拟穴青蟹，我们俗称的青蟹，在梭子蟹禁止捕捞的时期，它满足了人们对蟹的向往。这个时节的青蟹，正好大量上市，肉质鲜嫩，价格也相对秋天吃蟹高峰期要便宜一些。 要论人工养殖的时间，青蟹算得上历史悠久。台州三门青蟹的养殖历史甚至可以追溯到乾隆年间（1736-1795），当地的泗淋乡岳井村已有养殖青蟹，但那时的养殖技术当然无法与今天同日而语。 东海至南海的漫长海岸沿线都有养殖青蟹，但一直有个痛点：养殖的产量不足。业界有个说法，国内的青蟹每年缺口达到20万吨。因为青蟹本身的生物学特性，它们不喜欢高密度养殖，密度一高就会互相打架，导致死亡。 也因为产量有限，青蟹的市场售价并不便宜，上百元一斤。如何突破养殖规模？ 宁波大学海洋学院王欢博士所在的科研团队在王春琳教授的指导下，把一个“奇思妙想”变成了“全国首创”：用内陆地区的盐碱地来做青蟹养殖场。 听上去有点天方夜谭，细想其间藏着严密的逻辑：盐碱地和沿海水域都是咸水，青蟹就生活在咸水里。但海水与盐碱地的水毕竟有诸多不同，最关键的是盐度不一样。东南沿海青蟹通常的养殖盐度在10‰-25‰，部分地区养殖盐度会因雨季而出现短期的8‰以下。但盐度偏高或偏低，青蟹都不容易存活。 内陆黄河两岸的盐碱地，以河南兰考和延津为例，盐度只有1.5‰。从平均20‰的盐度到1.5‰，青蟹面临着巨大的生存挑战。王欢所在的科研团队让青蟹不断适应低盐度的水，不断试验，最终找到了最佳的青蟹苗种淡化技术。 养殖路上的难题还有许多，比如青蟹生长所需要的各种金属离子，不同地区的水域金属离子成分都不一样。经过几年潜心研究，科研团队通过“缺啥补啥”的对应性补救，成功培育出了适合当地养殖的青蟹幼苗。 王欢的老家就在河南延津县，如今延津县的盐碱地也成功养活了青蟹。除了河南，宁夏、内蒙古甚至山东的盐碱地上都实现了养殖青蟹。 青蟹盐碱地的养殖技术已经在2020年完成技术构建，去年已有北京的客商投资市场，盐碱地养殖的青蟹开始面向市场，走上了餐桌。据资料显示，我国现在大约有14.8亿亩盐碱地和6.9亿亩低洼盐碱水域，对青蟹而言，未来它的潜在生存空间还非常广阔。 而青蟹养殖研究并未止步，一方面科研专家们正在进一步研究青蟹综合养殖，在盐碱地养殖青蟹的同时，也在尝试养殖泥鳅、缢蛏、美国红鱼、黑鲷、七星鲈鱼等海水经济品种，另一方面，新品种的育苗也在不断研发中，比如正在选育中的甬台1号拟穴青蟹，生长快，耐低盐，已经进入新品系培育。 虎斑乌贼曾在东海难觅踪影 现在也能人工养殖了 本月底上市，价格80-100元/斤 即便不是禁渔期，在很多人印象中，乌贼被捕捞后大多已经死亡。但如今，禁渔期能够吃到活的乌贼，也成为了现实。 这个梦想有人花了近20年才做到。蒋霞敏，宁波大学海洋学院教授，个子瘦瘦高高，带领团队攻克了虎斑乌贼大规模人工繁育难题，在世界上首次实现虎斑乌贼的规模化苗种繁育与养殖。 20世纪70年代，东海渔业资源发达，地位与大黄鱼、小黄鱼、带鱼齐平的乌贼品类众多：曼氏无针乌贼、虎斑乌贼、拟目乌贼……妥妥的“四大海产”之一。但到了80年代，情况急转直下，过度捕捞和海域环境的破坏之下，乌贼资源迅速衰减，曼氏无针乌贼、虎斑乌贼一度在东海难觅踪影。 要人工繁育乌贼，首先得寻找野生乌贼母体。蒋霞敏选择了曼氏无针乌贼和虎斑乌贼。 为了找到曼氏无针乌贼，蒋霞敏曾带团队把浙江海域搜了个遍，从温州洞头跑到舟山嵊泗，从前一年冬天抓到第二年7月，一共才抓到38只，在后续的人工繁育养殖过程中，她发现被繁育出来的曼氏无针乌贼幼体很难在人工养殖的条件下长大，于是人工繁育出来的曼氏无针乌贼苗有了新的用途，它们并不直接走上餐桌，而是成为增殖放流的一个水产品种，让繁育出来的乌贼苗在大海里长大。 从2017年开始，象山渔民出港捕捞，一艘船能带回几百斤曼氏无针乌贼，一个濒临灭绝的物种被挽救，餐桌上又增添了有海鲜的惊喜。 而虎斑乌贼更难找，浙江找不到，蒋敏霞就跑到了福建、广东，花钱请当地的渔民们出海捕捞虎斑乌贼，再把它们买下来，10斤左右的虎斑乌贼，要400元一个。 从人工养殖的角度看，蒋霞敏更中意虎斑乌贼，因为它是个顽强的物种，耐高温、生存能力很强、生长迅速，单个可以长到10斤重。 再者，虎斑乌贼的美味口感，有利于其投放市场。 蒋霞敏做过研究，虎斑乌贼成分中，呈味氨基酸较丰富，这种氨基酸是鲜味的源头，所以虎斑乌贼味道很鲜。用她的话说，相比别的乌贼品种，虎斑乌贼肉质偏脆，有嚼劲，白切、油炒都很鲜美，甚至可以生吃，做刺身口感非常好，剥去乌贼皮，去内脏，剖开外膜，在洁白的乌贼肉上细细下刀，配点酱油芥末，哪怕只是洒点柠檬汁，乌贼肉质的甘甜也让人心动。 2017年禁渔期，第一批人工养殖的虎斑乌贼走上餐桌，弥补了休渔时节人们吃不到活乌贼的遗憾。当时，11只虎斑乌贼被象山的农家乐收购，卖出2200元的价格。 随着虎斑乌贼规模化养殖技术的日益成熟，价格也将愈加亲民。蒋霞敏说，虎斑乌贼预计在本月底上市，价格预估在80-100元/斤。 如今，宁波每年能育苗30万尾虎斑乌贼，全国各地的养殖户纷纷慕名而来，这些苗种也来到福建、广东、海南、江苏、山东等地安家落户。 世界上最难养的银鲳养殖成功 三年前就开始投放市场 银鲳是东海一带人们最喜欢的海鲜之一，肉质细嫩，口味鲜甜，特别是逢过年时节，银鲳几乎是一天一价，特别珍贵。 它曾是一种世界上最难养的鱼，号称出水则死。22年前，宁波有群人就为人工培育银鲳而开始漫长又艰难的科研路。被誉为“中国银鲳第一人”的宁波大学海洋学院教授徐善良从2000年开始，带着几个学生致力于银鲳养殖的研究。 银鲳难养，适合的饵料难找，病害也多，有时死亡率高达80%以上，且会反复发作。在历经了无数次鱼苗全军覆没之后，他没有气馁，随着更多科研专家的加入，科研团队终于在2016年实现了银鲳人工养殖全面突破，攻克了银鲳养不活的“世界难题”。 徐善良研究银鲳多年，他发现银鲳很娇弱，在凶险的海洋中，它的生存能力真的特别低。 从外表看，许多人觉得银鲳没有鳞片，事实上，鳞片是有的，凑近了看就会发现，鱼身表面有一层细细的散发着银光的小圆鳞，这种鱼鳞特别脆弱，鱼群稍微密集一点，鱼鳞就会因为碰擦而脱落导致鱼受伤。 银鲳的特性是始终保持往一个方向绕圈游动，即便睡眠过程中也不会停止游动，如果把它们困在一个高密度鱼群的小空间里，鱼就会相互撞到受伤，严重的就会死亡。这也是银鲳被称为最难养的鱼的原因。 通过全基因组解析，银鲳的免疫力特别低，缺失了许多免疫相关的基因。它的消化系统也比普通的鱼要差许多。银鲳需要不停进食，不停消化，对人工养殖而言，这种习性的鱼投喂饵料就变得特别困难。 徐善良说，银鲳看似娇弱，但也有强悍的一面，连剧毒的水母都敢吃。在大海里，银鲳会选择躲在水母的伞盖下面行动。水母有刺细胞分泌毒素，这种溶血性毒素会麻痹猎物，很多海洋生物都害怕，看到水母就会逃避，但银鲳偏偏不怕这种毒素，如果没有食物吃，它甚至可以把一只成年水母的触手啃食干净。 三年前，这些养殖的银鲳就开始投放市场。宁波有家农家乐就成了银鲳的第一批买家，每条100元，很快就被客人订购一空。 在徐善良看来，历经二十多年的银鲳人工养殖，丰富禁渔期人们的餐桌是一方面，但更重要的是帮助恢复海洋生态。今年6月6日放鱼日，宁波海域2万尾被放流的银鲳鱼苗很是瞩目，这是人工规模化繁育的银鲳苗第一次在全国放鱼日成为放流鱼种，这意味着也许不久的将来，渔民也能够捕捞到放流的银鲳，就像曾经的大黄鱼一样。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