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消息提示音把小贝（化名）从和男友吵架的悲伤情绪里拉了出来。

“下单成功！您好，我是为您服务的开解安慰师，将为您解决困惑，您可以先讲一讲您的具体遭遇吗？”客服的询问出现在消息界面中。原来，五分钟前，小贝因再次和男友发生矛盾而陷入自我怀疑：“难道是我做得还不够好？付出得还不够多？为什么我们的感情总是出现问题呢……”正当她这样思考时，社交平台的一条标价13.99元的帖子引起了她的注意——“骂醒恋爱脑专用，现实中一语点醒很多人，朋友都说我应该来做情感咨询！”抱着试一试的态度，小贝下了单，她表示，周围的许多朋友经常说自己“恋爱脑”，“在感情里属于付出型的，比较卑微吧，朋友都说我像挖野菜的王宝钏，所以这次也想听听陌生人的看法。”

像小贝这样“恋爱脑”的人并不止一位，近日，“恋爱脑”的话题随着网友的调侃解构与二次创作不断爆火，10年前上映的老剧《薛平贵与王宝钏》就因此再度进入人们的视野。截至目前，抖音平台中，“王宝钏挖野菜”话题词条播放量已突破9亿次，微博平台中，该话题的阅读量达2.3亿，讨论量达2.6万。然而，在人们为各种恋爱故事唏嘘之余，许多商家却窥探到了其中的商机。恋爱游戏接连不断、唤醒服务花样百出、恋爱课程配套销售……当人们盘桓于感情漩涡中时，钱却进了商家们的口袋。

从热门游戏到付费课程

恋爱周边消费成为热点

“我是《恋与制作人》的忠实玩家，从5年前游戏刚上线的时候就开始玩了。在游戏里，可以根据自己的喜好选择攻略的男性NPC，尽管在二次元世界中，但我依然能够感受到NPC身上鲜活的性格，满足了我当时对伴侣的幻想。”晚晚（化名）从2017年开始就接触了恋爱游戏，5年的时间里，在游戏上投入了6000元左右，她表示，游戏让她体验到了一段理想的恋爱。晚晚的情况并不是个例，在《游戏日报》最新发布的《女性向游戏周报》，10月第四周女性向游戏iOS预估周营收榜单TOP15总收入达475.47万美元，相比上周上升18.62万美元，且品类整体呈上升走势。值得关注的是，在该榜单中，核心元素包含恋爱剧情的游戏占据了五分之一。

恋爱周边消费不光光存在于虚拟游戏之中，在线上，“付费陪聊”出现也为人们在现实中叠加的情感提供了一个新的宣泄口。记者了解到，目前，部分商家已经构建起较为完善的“陪聊”体系。以一家名为“穆如清风树洞”的淘宝店铺为例，在该店客服人员提供的服务价格表中，陪聊价格根据文字语音类型、陪聊对象、陪聊时间被分为60个种类，其中，最低的标价为15元，随机安排服务人员为消费者提供10分钟的“文字语音条”服务；最高的标价为33440元，由店内“锦鲤”等级的服务人员为消费者提供包月的“语音连麦”服务。

如果说线上的服务为消费者筑造了一座恋爱的乌托邦，那么线下的“恋爱课程”则更多地致力于解决消费者现实的恋爱困境。“最近感情和情绪一直不太好，和男朋友吵架，问朋友给到的建议都不太适用，买了体验咨询后，老师慢慢解开了我的心头郁结，让我找到了问题的关键，现在整个人变得很积极。”在壹点灵·心理咨询中心（杭州凤起店）的美团评价页面上，一位匿名用户对付费服务产品极为赞赏。记者了解到，2015年成立的“壹点灵精神心理服务平台（以下简称壹点灵）”隶属于杭州袋虎信息技术有限公司，成立至今，在杭州已经拥有5家线下门店。据平台相关负责人介绍，平台恋爱心理相关的服务产品包括恋爱情感心理测评、一对一心理咨询、恋爱心理课程等多个模块的心理服务内容。其中，较受消费者喜爱的服务类型是心理测试与一对一心理咨询，“恋爱心理测评有免费，也有付费，付费的恋爱心理测评价格分为1.99元、2.99元、9.9元等多档，大部分为免费，用户按照需求自行选择即可；一对一心理咨询的费用多为每次200元起。”该负责人透露道，从恋爱情感的历史数据中评估，用户在恋爱情感方面的需求始终排名靠前，仅次于情绪压力的咨询量。截至目前，壹点灵线上平台已拥有超过3000万注册用户，服务用户和家庭超过300万，付费咨询时长超过6亿分钟。

反对“恋爱脑”话题成新卖点

花式恋爱指导产品相继推出

“大家好，欢迎来到今天的直播间，最近大家都刷到挖野菜的恋爱脑鼻祖王宝钏了吧，恋爱中，你是像她一样的恋爱脑吗？你会不惜一切代价牺牲自己换取对方的满足吗……”晚上六点，抖音昵称为“恋爱班主任-小怡子”的直播间里，过万的网友正围观博主冯筠怡关于拒绝“恋爱脑”的分析。今年26岁的冯筠怡专注于恋爱教学内容的视频产出，其在抖音平台中创作的《恋爱课》视频目前播放量已突破10亿。靠着对每个细分话题的细致讲解，目前，冯筠怡已拥有近250万粉丝，粉丝量的增长也带动了她推出付费课程的想法。今年3月，她推出付费课程《社交吸引力训练营》 ，售价298元，据了解，10月份，该课程的销量为900余单，比上月增长约15%。

除了直播与恋爱课程，在社交平台上，还出现了不少关于恋爱指导的新生意。90后女孩小萤（化名）一个月前在闲鱼平台上发布了“恋爱脑骂醒开解安慰师”付费服务帖，标价10元，最近两周，她感到该服务的询单量明显增加了，在她看来，王宝钏这个梗最近火起来是带动询单量增长的一部分原因。小萤表示，自己在大学期间参加过两年心理社团，上了比较完善的心理咨询师入门课程，后来看到闲鱼有这方面的工种推荐就决定尝试。与小萤不同的是，昵称为“董董董董董小姐”的闲鱼商家是因朋友的鼓励尝试售卖恋爱指导服务，“最近我一个朋友挺‘恋爱脑’的，我和她聊天之后她觉得我在处理恋爱关系上很清醒，于是我就在闲鱼上挂贴了。”她透露道：“这两天刚刚上架，曝光量比较低，但是已经有两个人来询单过了。”

同样在闲鱼平台上引起关注的还有“网络奔现师”“网恋对象放生”等服务，其中，“网络奔现师”价格在20元至200元不等，记者查询了解到，服务范围在杭州的卖家就有数十个，具体服务包括考察网恋对象颜值和交谈方式，鉴别网恋对象是否属实，待考察约会地点等。商家通过跑腿服务帮助消费者剔除网恋中的一部分不确定性，让消费者抛开“恋爱脑”，清晰认知恋爱对象。

“恋爱脑”究竟是什么？ 相关产品缘何吸引消费者购买？

“所谓‘恋爱脑’，其实是两性关系中的一个特殊形态。在这个特殊形态中，一方往往表现出对于恋爱关系的过度憧憬，从而不断付出、妥协并享受其中。” 浙江师范大学心理系主任、中国心理学会普通心理和实验心理专业委员会委员李新宇教授这样解释道，在他看来，“恋爱脑”所带来的结果并不一定是令人失望的，但受对恋人强烈期待心理的影响，关系中体现出明显的失衡特征。作为资深恋爱游戏玩家的晚晚表示，在玩游戏的过程中，确实能够带给自己期待心理的满足，她说：“你可以不用害怕因对方受到伤害，因为NPC是可控的，他们拥有符合我期待的外貌与声音，并且能够对我永远忠实。”在恋爱游戏中，像晚晚一样的单身玩家作出了加大的消费贡献，民政部2020年公布的统计数据显示，2019年中国的单身成年人口数量高达2.6亿人，这在客观上为虚拟恋爱产品奠定了市场基础。

冯筠怡认为，人们对在恋爱关系中经常遇到问题也是促使消费的一大原因，她总结自己7年的从业经历谈道：“我发现绝大多数人都存在或重或轻的情感困惑，这些困惑影响着他们的工作和生活，带来精神内耗、失眠抑郁等各种问题，因此我希望能够通过我自己的专业知识和生活经验，在恋爱教学这块领域帮助到大家。”同时，她表示，据她了解，恋爱话题的关注度一直较高并将呈上升趋势。李新宇教授谈到，随着物质生活水平的提高，当代的人们越来越重视精神上的满足，市面上不一而足的恋爱服务其实本质上都是心理产品，是为了满足人们心理与精神上的需求。

恋爱周边产品良莠不齐 卖家与买家都需注重专业资质

尽管与恋爱相关的产品确有市场，但社交平台中也不乏许多消费者的控诉。“刚开始自称爱情导师的吴导，他收了我的钱，又把我推荐给一个名为阿姐的人，后来又把我推给一个名为小欣的老师，诱导买高价课程后踢皮球，并且课程里面也没有系统的书面计划与方法。”不久前，一位花了4999元购买情感咨询课程的匿名用户在黑猫投诉平台上反映了小鹿情感爱恋教育咨询虚假宣传的问题，据其透露，当他想要查看机构的营业执照和资格证书时，商家表示拒绝，这让他更加肯定机构的诱骗行为，于是在平台中发起投诉，目前投诉正在处理中。对这家“小鹿情感”机构不满的并非一人，记者查询发现，在黑猫投诉平台上，该机构的投诉量累计达695单，此外，“花镇情感”“无憾情感”“恋爱记”等30余个相关恋爱平台均遭消费者投诉。

“心理产品在未来的发展前景还是比较可观的，但是想要在这个渠道上走得远，商家与消费者都要付出努力。”李新宇教授对此分析道，“越专业和科学的内容越能经受住长久的考验，这是商家在尚未完全规范的市场中拔得头筹的要点。”壹点灵相关负责人在同样认可心理健康产品的发展空间外，也表示，一个专业的心理服务平台应该要构建严格的考核体系。据了解，该公司从个案经验、个体经验、成长督导、专业培训、资格审核五个方面对入驻平台的心理从业者进行考核评定。

“但资格审查不仅仅是商家的事，消费者也要时刻擦亮眼睛。”李新宇教授强调，消费者要有一定的怀疑精神，不能全然相信商家出示的证书，“许多消费者之所以会上当受骗就是因为没有反向审查的意识，或是审查不够，只要商家出示一本证书就相信了。其实，仅凭相关的‘培训合格证’是不能完全认同其是专业的心理健康从业者。”李教授表示，目前，消费者可以通过中国心理学会与中国心理卫生健康协会官方网站中的认证系统对从业者进行资质查询。同时，他也提到，在消费心理产品之前要多思考自身的实际情况：“有些问题我们不需要花钱自己也可以解决，比如运动解压、和朋友聊天、写日记等等。如果真的遇到了需要求助的问题，一定要找专业人士，不要花了冤枉钱。”

【记者手记】

与其消费符号，不如思考现实

罗兰·巴特在《恋人絮语》中写道：“热恋中的自我是一部热情的机器，拼命制造符号，然后供自己消费。”无论是对恋爱游戏、付费陪聊沉湎还是为花式反对“恋爱脑”的产品买单，事实上都是对恋爱困惑的人们期望通过消费，杜绝在恋爱关系中的单方面失控，塑造一个“清醒的自我”与一段“健康的恋爱”。但是，恋爱关系的主体最终是两个独立的人，一场游戏，一次聊天，一堂课程未必真的能够抽丝剥茧、解决问题，困惑的症结依然要回归到现实交流，在进行消费之前，人们不妨对于自身的境遇多些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