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日报讯 刚从2020淘宝直播盛典捧回一个“2019年度特色主播奖”，还没过半个月，紫薇的直播间却停播了。

作为国内首批聋人主播之一，紫薇一度是聚光灯下的宠儿。去年5月，她的直播间“紫薇无声”开播，媒体纷至沓来。

她的伯乐——老板沈治克，最初创立聋人直播项目是想为听障者个人创造另一种可能性，也让听障群体享受直播购物体验。

因为疫情，直播带货正当风口，为什么“紫薇无声”却停摆了？

沈治克说，停播是因为项目投资人由于战略布局收缩撤资了。镁光灯之后，现实也颇多残酷，因为鲜有听障者光顾，而手语无法精准描述产品信息的低效又留不住健全的消费者，让这个长期入不敷出的项目最终还是“活”不下去了。

数据显示，现在有超过100万个主播在淘宝上开播。有媒体估计，几乎每天都有10万场直播开播。

这条路极宽也极窄。看似一片花团锦簇，多少人乘兴而来，梦想成为下一个李佳琦与薇娅；实则大浪淘沙，又是谁黯然离场，只触摸到了炽焰之下的一地灰烬？

“菜市场买菜都比我们赚得多”

今年3月中旬，刚从桂林出差回杭的沈治克，飞机一落地，手机响起——项目资金黄了。

卖了车，刷过“脸”，沈治克前前后后搭进去近40万元，可聋人直播这个项目就像是一粒石子投入湖面，除了刚开始溅起了一朵小水花，就这么一直在入不敷出的坠底之路上愈沉愈深。

他实在是没辙了，只得解散团队。

创业伊始，沈治克一度认为聋人直播大有可为。全国有2000多万听障人士，他们大多有网购习惯，也会使用短视频App。

“他们需要的是尊重、信任、理解与认同，他们和我们一样，都想要奋斗。”沈治克说，“我希望为他们个人创造另一种可能性，通过塑造聋人主播榜样，科普并给予聋人在电商平台上的直播购物体验，也为他们的家庭减轻一些负担。”

彼时，聋人直播尚是一片空白。从零起步，摸着石头过河，一切都尤其艰难。

“菜市场卖菜都比我们赚得多。”沈治克自嘲。

好在后来，淘宝关注到了这些特殊的主播。阿里为他们提供了办公场地，就在中国（杭州）电竞数娱小镇，并由淘宝直播孵化中心纳斯机构给予运营和招商扶持。

巅峰时期，沈治克的团队曾扩到了十几人。可事情并没有按照预期发展，聋人直播始终不见起色。

一口气裁掉所有人后，沈治克终究意难平。他咬了咬牙，又留下了业务最娴熟的紫薇和另一名聋人主播豆豆。

沈治克拿去公司上班的每月薪水，一部分养家，一部分维持硕果仅存的两个直播间。他给紫薇和豆豆提供的福利待遇只得一降再降，收入降至2000元，五险一金也无法继续缴纳。

就这样，艰难“续命”半个月后，他最终还是撑不下去了。

这是一场听不见的直播

4月7日这天下午5点，紫薇的直播间准时亮起，一如既往的安静，只有画面没有声音。

紫薇的表情却略显复杂，一笑就露的小虎牙也显得有些勉强。她沉默地看着镜头，好一会儿才“说”，这是她最后一场直播了。

老粉讶异，不约而同地刷起：“主播做得很好，为什么不做了？”

紫薇一时不知从何“说”起，千言万语涌在胸口，最后比划：“因为疫情。”

但其实她心里知道，并不全因疫情，聋人直播的困境早现端倪。

每次来看紫薇直播的粉丝，多了也才千把个，其中还鲜少有听障人士。沈治克分析过，听障人士虽然会网购，但或许不太熟悉淘宝直播，更很难找到紫薇的直播间；而健全的消费者，几乎不太有耐心看完一场没有声音的直播。

曾有热心粉丝提醒紫薇，现在她所主攻的零食品类，口感和味道都无法通过屏幕精准传达，“既然无法‘说’给普通粉丝听，可以选择相对而言不需要‘说’太多，粉丝通过屏幕看得见效果的品类，比如服饰、美妆。”

可没有流量，就没有议价能力，难以获得品牌商的青睐，这便陷入了一个恶性循环。粉丝黏性差，招商慢，成了聋人直播的两大困境。

今年1月14日，薇娅走进了紫薇的直播间。那场直播的流量达到了历史峰值，突破了一万人次。紫薇因此新增了百来个粉丝，但单场数据终归说明不了什么。

而不管是直播运营还是主播，薪资大多是“底薪+提成”的形式。换句话来说，只有带货数据好，才能大把大把地赚钱。沈治克苦笑：“我们平均每月的销售额是1万5千元，毛利才1500元。”

如何赋予聋人直播更多可能性？

至今，沈治克仍坚信聋人直播极具前景，“我失败了，不代表这个项目是失败的。”

停播一周后，归置直播设备器材当天，紫薇和豆豆特地赶来看了最后一眼这些陪伴了她们大半年的老伙计。

公司原本安排的宿舍次日就要到期，紫薇还没有找好新的房子，打算先拿着行李去朋友家过渡一下。

以前一起直播的小伙伴们基本都回了老家，去帮家人干活。紫薇没想好，她有些不愿意去想。半年前，她还满心期待憧憬成为人气大主播，而今她不知道要做什么，不知道能做什么。

分别的时候，走廊的灯光照下来将世界隔成泾渭分明的两半，紫薇正好站在光与影的边界。

过去十个月她经历了一段跌宕起伏的人生，犹如一场光怪陆离的梦境。

所有器材在黑暗中沉寂，紫薇向已闭门关灯的直播室里望去，似是望向了某个不知经纬的终点。

而沈治克，这个苏北汉子身上揣着一股韧劲，也许下一步创业会先拐个弯，但他还是不想彻底放弃聋人直播，“目前正在和浙江省特殊教育学院谈合作，探讨如何稳步推进聋人直播，试图赋予这个项目更多的可能性，让它延续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