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日商报 看着静悄悄的QQ群，涵涵（网名）有些惆怅，作为群主的她一手创建了这个名为“童模交流”的QQ群，见证着它从50多人一直发展到最高时700多人的规模，又眼见群内成员数一直下跌到如今的429人，原本QQ群号上挂着的热门标志也因为近段时间群内活跃度不够而暗淡下来。“再这样下去，用不了多久群就该散了。”她有些无奈地说。

“童模交流群”其实是个买家秀平台，这样的QQ群涵涵在最鼎盛时一共有3个，群里全都是家里有孩子且愿意接单拍照的家长。涵涵介绍，这些家长中有的想让孩子能露脸获得更多人的关注，更多的家长则是看孩子在家闲来无事，想通过接单添补家用。“三四月份时，我还能接到不少网店的订单，可从五月份开始，这样的订单就锐减了，一些常年需要刷单推高新品销量的店家也都告诉我暂时没有订单，一些群员见没有业务也开始退群了。”

在涵涵苦恼之时，多地税务部门正开始对一些电商企业的刷单行为发送了通知。涵涵也从一些老客户手中得到了几份通知的截图，“这些电商企业的确曾来我这里购买刷单服务，看来这次主管部门是动真格的了。”

在主管部门发起自查通知之时，中国广告协会制定的《网络直播营销活动行为规范》(以下简称《规范》)也从7月1日起实施，该规范从多个角度规范直播带货行业刷单、虚假宣传等情况。某电商平台销量排名第二的图书网店负责人郝美丽坦言：“可以预见，刷单已经凉凉，今后看销量购物的准确性将不断提升。”

消费者和广告商都爱看成交数据

刷单成为一些电商企业营销法宝

赵志德（化名）是在织里镇一个专做童装的网店负责人，5月19日，他收到了一份由税务部门发送的通知。通知的内容显示：税务部门在利用大数据进行税收风险分析过程中发现我所在单位存在涉税风险，请依据相关税收法律法规之规定于反馈截止日期前，对存在的问题进行自查自纠，依法履行纳税义务。具体涉税内容点击查看提示信息。我们将持续关注纳税情况。

收到通知后，赵志德冒了一头冷汗。“我的确在几款服装上新后找过几个童模群的负责人刷单，原本以为这些有图有真相的订单不会被人发觉，没想到这次被拉了清单。”实际上赵志德并不是唯一收到通知的人，据多家权威媒体报道，从5月中旬至今已有多家电商公司收到税务部门通知，内容大多和赵志德收到的类似。

对于这份通知的内容赵志德颇有自食苦果之感。“每年五六月份都是年中大促之时，如果不刷单，产品排名就上不去，产品出现在消费者面前的机会就会少很多，而且我不刷单，其他店也会刷单，本以为是法不责众，没想到这次是动真格的了。”

有多年电商经验的郝美丽曾经是一家皮草网店的负责人，在创业初期，她也遇到过赵志德这样的窘境。她透露，销量排名是商家相当重视的一项数据，同时也是消费者挑选商品时的一个重要依据，也正是因为这一数据的存在，商家们宁愿出钱找人刷单也不愿意被其他同行甩在身后。“无法出现在搜索结果的前两页就意味着淘汰，这是不少初创型网店都遇到过的情况。”

爱看销售数据的不仅是消费者和商家，在直播经济兴起的当下，连广告投入商和网红们也成为销量数据的拥护者。直播电商专家李进坦言，现在的直播领域就是围绕流量和销量的一场作秀游戏，只要直播时数据够好看，广告商、企业主就愿意出钱占坑，有些网红主播的单场直播中，一个坑位的广告费就高达60万，这比一些一线歌手演唱会的收费都高。

曾经刷单业务排长队

如今多家从业企业表示先看看风向

在主播们正在大肆捞金之时，传统的刷单从业者正面临着前所未有的冲击。

据涵涵透露，往年“618”和“双11”前夕都是刷单业务最忙的时间，以去年“618”为例，她和工作室的同事从5月初就陆续接到订单，整个“618”期间，仅她这一个工作室就承接了近十万笔订单，总计涉及七十多家童装企业。“按照行业规矩，眉笔刷单商家需要支付给我们5-10元的费用，我们再给刷单者，每单1-3元的劳务费，仅那一个多月时间，我们工作室就赚了近50万元。”

但这一情况从去年“双11时”就有所改变，涵涵回忆称，“双11”时，工作室专门新吸收了不少群友，刷单者数量最高时达到2400多人，但没想到当时需要刷单的企业订单创下了新低。而今年的“618”期间刷单的企业数量进一步减少。“今年的‘618’大促前一周，我所接到的刷单订单仅有1700单，这只有去年‘618’当天我接单量的10%。”

在涵涵的印象中，童装一直是大促期间销量剧增的门类之一，可如滑铁卢般的溃败是她无法理解的，直到有企业告诉她刷单的销量有可能会被当作正常交易纳税时，她终于意识到自己这个灰色产业链的好日子即将到头了

有同感的不仅是涵涵这样投身刷单行业的人，越来越多的网店负责人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作为某电商平台销量排名第二的图书网店负责人郝美丽坦言：“刷单牟利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对于规模较小的网店来说，也许刷单还有一定的诱惑，但对于规模大、管理规范的网店来说，刷单已经成为一项有百害而无一利的高风险行为，一旦刷单行为被发现，绝对得不偿失。” 

刷单真的会完全消失吗？

还要看缴税额度和市场情况

在郝美丽公司的规划中刷单早就不是一种靠得牢的营销方式，在电话中郝美丽公司的法务告诉记者，根据去年1月1日施行的《电商法》规定，税收问题已经纳入《电商法》范畴，其中明确了税收范围、缴纳主体等。根据该法规定不管是哪个电商平台上的卖家，都需要依法缴税。电商法的实行让税务机关在税务稽查上有了法律依据。“我认为刷单是否会消失，一方面要看刷单这门生意是否还有利可图，另一方面也要看主管部门的打击力度是否足够，这是一种博弈的关系。”

对此直播电商专家李进颇为赞同。“据我了解，本次主管部门要求的企业自查通知中，要求部分企业自查三年以来的税务情况，以一家实际销售额100多万元的企业为例，刷单后的销量为千万元自查纳税，这家企业所要补缴的税款将高达300多万元。”

而在多部门围剿之下，刷单机构也开始调转方向，寻求他处。“最近兴起的直播行业暂时为我们提供了一个缓冲空间，但和之前刷单相比，在直播间刷流量和留言的利润实在低得可怜。”涵涵说，“以1万的参与量为例，行业内平均报价约为几十元，和直播的互动、评论等行为，每条的费用只有几毛钱，而且直播间刷量行业大多被此前的刷单同行占据，市场不大，竞争者颇多，费用也被压得很低了”

谈到未来的出路，涵涵的声音压得很低。她说，接下来，刷单、刷流量的市场可能会越来越小，不用等主管部门来清理，我们这个行业可能自己就消失了。

刷单行业风雨飘摇

有人铤而走险干起违法勾当

刷单行业四处躲藏寻求生机的过程中，一些“走投无路”者甚至打起了犯罪的主意。

据媒体报道，今年6月1日，杭州拱墅半山派出所接到报警，一位妈妈网上刷单被骗4万多块钱。当事者小瑶（化名）介绍，她和老公在拱墅半山某建设工地工作，夫妻二人上有老人需要赡养，下有小孩需要抚养，生活压力不小。今年5月初，小瑶的妹妹告诉她，自己在一个APP平台刷单，操作不像网购那么复杂，而且佣金还不低。

于是小瑶就下载了刷单需要用到的APP，注册了账户，绑定了银行卡，还加入了交流福利群。心想着，这下可以赚钱了。

通过平台介绍，小瑶在5月20日时按照“规则”充了100元现金，于是开始刷单，第一笔单子，她只赚了几块钱的佣金，但平台规定刷满50单才能连本带利提现。为了能早一些拿回自己的本金，并得到自己刷单赚的钱，第二天，她又充了5000元。

过了几天，小瑶将之前充的5000元、100元，还有刷单赚的钱全部提现了，这让她本来还略微有点怀疑的心彻底安定了下来。仿佛看到了自己发家致富的大路在面前越来越清晰，她紧接着充了9000元、40000元……

就这样，她想通过以更多的钱博更多的钱的方法快速让自己致富。结果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6月1日，整个福利群里的用户全都不能提现了，群主也退了群。“老大”怎么退群了？群里的用户炸了锅，小瑶也知道自己是被骗了，她账户里还有6万多块钱打了水漂，万般无奈之下才打电话报了警。

而小瑶遇到的并不是个案，去年10月，网店店主吴杰使用“玉女掌门人”的微信昵称，开始在“靠谱猫猫”“包赚包富”等微信放单群里发布“刷单广告”：“有空帮我家店里的宝贝拍销量吗？每单返现1%，让你足不出户就能日赚百元！”广告一经发布，响应者云集，相当数量的刷单者添加了吴杰微信。吴杰告诉刷单者，不管拍多少货，统统返1%的佣金，多拍多得。

于是，刷单者们按照吴杰给出的“刷单规矩”，拍下衣服，然后静待佣金。过了一段时间，刷单者们按照要求确认收货、打上好评，在联系返款时却不断地被拖延，“别慌，挨个处理”“放心，我要真跑，就不理你了”，“玉女掌门人”各种敷衍，此后却再也不回复了，甚至将“刷客”拉黑、踢出群聊。这时“刷客”们才发觉被骗。

接到报警的苏州警方调查发现，2019年10月，吴杰已负债累累：网贷欠款11万元、信用卡欠款7万元、银行贷款2万元，还欠亲戚10万元。苏州警方调查发现，此案发生在2019年10月到11月间，被骗刷单者们分布在全国各地，共有80多人，被骗金额从4000多元到1万多元不等，总计金额超过62万元。

未来还将有更多举措整治刷单

买东西看销量将越来越靠谱

随着各部门纷纷剑指刷单行为，刷单者和刷单机构的生存空间越来越小，这在一定程度上保护了遵守规则商家的合法权利，也保护了消费者的知情权，让消费者消费得更明白。这在李进看来是电商活动的一种质的进步。

“从消费者购物习惯来看，以销量来决定自己买什么是一种合理的购物心理，此前的刷单者就是掌握了涨价和消费者的这一心理才有了生存的土壤，而主管部门对于刷单的这一系列组合拳将彻底掘除这一土壤，让消费者回到选购产品的本质。”李进说，“网购的本质就是促进消费，让消费者的消费行为更方便，让消费者买得放心，而在后疫情时代，消费者的消费信心更为珍贵，不管是通知还是新规来看，这些行为都极大提升了消费者的消费意愿，起到了促进消费的作用。”

除此之外，这些相关政策也给怀有弄虚作假心理的商家敲响了警钟。“如果说此前，国内电商领域刷单是一种较为普遍的现象，那么在未来不刷单和诚信经营将是主旋律。”

而对于郝美丽来说，不刷单是她对于电商行业的底线，在她看来在当下各种营销方式层出不穷的情况下，只要使用好工具，产品推广并不是难事。她介绍，对于图书类的电商企业来说，今年是个绝佳的好年份，因为政策等因素，考试类书籍成为热卖产品，即便没有推销也能保持不错的增量，而对于零食类的网店来说，在抖音、快手上上传自制的有趣视频也是一种不错的营销方式，对于百货类的产品而言，VLOG的作用更为关键。

“在当下千播大战时，一些新出现的直播平台往往会给商家提供额外的优惠和福利，中小电商企业，完全可以抓住这一机会，获得更大的曝光量和热度，从我的经验来看，先行者不一定能永远现行，后发者也未必始终落后，用好工具才能从众多同行中脱颖而出。”